71 ? 發南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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71 發南枝
◎舊地。◎
歲月如穿梭在光影中的箭, 將漫長的光影射出一隅虛白。
又是一年冬。
稠密的雪花翩然墜落，略含潮濕墜在掌心，化成一點濕儒的涼意。
太液池上了厚厚的冰層, 侍衛在冰面上鑿出來一個碩大的洞, 那些魚竟相在洞中跳躍，魚鱗閃著銀屑一般的光澤，濺出稠密的水花。
寬闊的椅子上，儲司寒看著那些魚, 蒼老渾濁的眼恍惚, 似乎，她鑿凍煮魚便是在昨日，陽光照亮了她臉上細細的絨毛，他還記得, 是藕荷色棉袍，外罩鶴白鑲狐貍毛的裳。
“你還記得呢？”宋知枝給他理了理胸前的大裳，這些日子, 他糊塗的時候多。
“記得。”他說。
一輩子, 怎這樣快, 好像是彈指一揮間，“簪子，殺魚，吃。”
宋知枝給他攏了攏獸皮的狐裘, 問：“還有哪裏想去的？闕樓？點將臺？或者是金鑾殿 我陪你一起去看。”
他這個皇帝做的是極為賢明的，不縱情享樂，勵精圖治, 開創了前所未有的盛氏, 留下足可供後人盛讚的名諱。
闕樓可關上京之繁華富庶, 點將臺，曾他數次點將兵馬，削藩王，滅他國闊疆土，大儲的版圖如今誇張了許多，金鑾殿裏，是他的高坐。
儲司寒想了想，白發蒼蒼的腦袋輕又慢的搖起來，作為帝王，他這一生沒有遺憾。
宋知枝又問：“那還有什麽遺憾之事？我幫你完成。”
遺憾？
他意識有些餛飩，看著面前的年老女子，眼神有些虛化，似乎看到了她小貓一樣蜷縮著身子，後背一道猙獰的血痕，他有點分不清了。
他費力的擡起手，摸她的臉：“很疼、吧……疼壞了，嬌氣，信你……我該、信你。”
他說的費力，斷斷續續的，輕如浮游，也不成句子。
她還是聽懂了，他說她是這樣嬌氣的一個人，那樣怕疼，是在後悔，為那年新春宮宴上。
她抱著他：“我知道，你小時候受了太多的苦，受到的背叛太深，不知道要怎樣信一個人。”
“我知道，那時候，你其實是信了我的，不然你不會救我。”
儲司寒的眼神清明了一點，能看清楚她的樣子了。
若是他和裴和一樣，同她同歲就好了，還能再陪她十年。
他真的撐不下去了。
不太感覺到她的體溫了，他感覺身子好冷，東西都握不住了，“鎖，鎖。”
宋知枝握住他的手，讓他握緊刻著她生辰八字的銀鎖，“握著呢，在你手心，一定能找到我，我們下輩子還在一起。”
他眷戀的看她，想記住她的樣子，一點也不想死。
地府沒有她。
沒有她的日子，多可怕。
知到兩個人的滋味，再也不想一個人了。
更怕，下輩子他找不到她。
他這一世積累了這樣多的福氣，將這天下治的這樣好，能換一個下輩子嗎？
他好想再來一世，想生生世世都有她。
“你不要怕，我陪著你。”她如珠如寶的抱著他，唇角掛著祥和又滿足的笑。
他怔怔看著她，想說什麽，嘴巴卻發不出聲，對上她唇角祥和又滿足的笑，似是明白了，執拗不肯閉上的眼睛，終於緩緩闔上。
她擁著他，緩緩閉上眼睛，有淚從眼角流出來。
“母妃，父皇他去了。”
坑裏的魚此起彼伏的跳躍，太子轟然跪地，所有人都跪下去，黑甲軍在屋檐上鳴鞭，渾厚的喪鐘敲響。
太子試圖將宋知枝扶起來，卻發現她緊緊握著儲司寒的手，眼睛緊緊閉著，怎麽喊也沒有回應。
他僵在原地不敢動。
儲靈衣顫顫巍巍將手指探到她鼻息，是空的。
“怎會……母妃！”
太醫趕忙過來把脈，一腦門子的汗：“太後娘娘隨先帝薨逝了！”
儲靈衣：“晨脈時，你是不是還說母妃身子康健無礙！究竟是為何？”
太醫：“晨起時娘年的脈象的確無任何異樣，也沒有服毒癥狀，臣也不知。”
“孤知--”
太子看著緊緊依偎在一起的兩人，腦子裏閃過無數個兩人相互扶持依偎的畫面，狹長的目盛滿水光：“母妃和父皇，誰也不舍得丟下誰，如大雁一般，早已生死相隨。”
--
似有鳥雀嘰嘰喳喳的聲，暗室之內，有明晃晃的光折進窗欞，在昏暗的屋內拓出一隅光亮，映出暗室全貌，墻根草垛上躺著個男子。
似乎是被鳥叫身邊喚醒，男人眉頭擰成個川字，借著腦袋左右搖動了兩下，震的身下的稻草窸窸窣窣，如蛩蟲一般的聲。
男人似乎是魘著了，任憑腦袋怎麽動人也醒不來，忽的，一聲驚愕的哭聲，男人的眼皮驀的掀開，露出一雙清冷幽深的眼眸。
這裏是哪裏？
自己不是已經死了嗎？
儲司寒先是垂下眼皮打量自己的身體，四肢完整，不是老年的粗糙鶴皮，手上腕上的肌膚都是年輕緊致的，他邊摸自己的臉邊打量這陌生的屋子。
連似乎也是光滑的，這似乎是一間柴房，引火的稻草，碼的整齊的柴火。
儲司寒扯了扯自己的臉，有痛感。
他手撐在地上起身，右腿還是那半殘的感覺，武功似乎也在。
鷹隼一樣的眼睛透過窗戶打量這地方，空蕩蕩的院子枝葉蕭條，耳膜有弱有弱無的哭聲，這是三四歲孩童的哭聲。
耳朵動了動，確定沒有人，他躡手躡腳從窗子出去，順著青石板路停在一間廂房面前，這間房子門窗大敞，孩子的哭聲更嘹亮。
他視線探過窗子一點，女子緋色短襖，半新的玉蘭絳裙，一個三四歲的小男童。
男童上衣半濕，頭皮臉上上還有幾片碎碎菜葉子雞蛋碎，淡淡的白煙從他濕透的上身冒著。
尖肅的哭聲從他嗓子裏出來，女人似乎還是覺得不解氣，將食案上的盤子直接甩在他腦門上，孩童在齏粉中無措的哭。
“哭！”
“你還有臉哭！”
“吵死了。若不是你天生不祥，連累我在這鬼地方，吃的豬狗不如，穿的連宮女都不如，我應該在攬月閣錦衣玉食，都是你這個災星，你就是個災星，專門克親人！”
儲司寒知道這裏是哪裏了。
是舊地，舊人。
【作者有話說】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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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是一年冬。
稠密的雪花翩然墜落，略含潮濕墜在掌心，化成一點濕儒的涼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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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你還記得呢？”宋知枝給他理了理胸前的大裳，這些日子, 他糊塗的時候多。
“記得。”他說。
一輩子, 怎這樣快, 好像是彈指一揮間，“簪子，殺魚，吃。”
宋知枝給他攏了攏獸皮的狐裘, 問：“還有哪裏想去的？闕樓？點將臺？或者是金鑾殿 我陪你一起去看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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儲司寒想了想，白發蒼蒼的腦袋輕又慢的搖起來，作為帝王，他這一生沒有遺憾。
宋知枝又問：“那還有什麽遺憾之事？我幫你完成。”
遺憾？
他意識有些餛飩，看著面前的年老女子，眼神有些虛化，似乎看到了她小貓一樣蜷縮著身子，後背一道猙獰的血痕，他有點分不清了。
他費力的擡起手，摸她的臉：“很疼、吧……疼壞了，嬌氣，信你……我該、信你。”
他說的費力，斷斷續續的，輕如浮游，也不成句子。
她還是聽懂了，他說她是這樣嬌氣的一個人，那樣怕疼，是在後悔，為那年新春宮宴上。
她抱著他：“我知道，你小時候受了太多的苦，受到的背叛太深，不知道要怎樣信一個人。”
“我知道，那時候，你其實是信了我的，不然你不會救我。”
儲司寒的眼神清明了一點，能看清楚她的樣子了。
若是他和裴和一樣，同她同歲就好了，還能再陪她十年。
他真的撐不下去了。
不太感覺到她的體溫了，他感覺身子好冷，東西都握不住了，“鎖，鎖。”
宋知枝握住他的手，讓他握緊刻著她生辰八字的銀鎖，“握著呢，在你手心，一定能找到我，我們下輩子還在一起。”
他眷戀的看她，想記住她的樣子，一點也不想死。
地府沒有她。
沒有她的日子，多可怕。
知到兩個人的滋味，再也不想一個人了。
更怕，下輩子他找不到她。
他這一世積累了這樣多的福氣，將這天下治的這樣好，能換一個下輩子嗎？
他好想再來一世，想生生世世都有她。
“你不要怕，我陪著你。”她如珠如寶的抱著他，唇角掛著祥和又滿足的笑。
他怔怔看著她，想說什麽，嘴巴卻發不出聲，對上她唇角祥和又滿足的笑，似是明白了，執拗不肯閉上的眼睛，終於緩緩闔上。
她擁著他，緩緩閉上眼睛，有淚從眼角流出來。
“母妃，父皇他去了。”
坑裏的魚此起彼伏的跳躍，太子轟然跪地，所有人都跪下去，黑甲軍在屋檐上鳴鞭，渾厚的喪鐘敲響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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他僵在原地不敢動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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太醫趕忙過來把脈，一腦門子的汗：“太後娘娘隨先帝薨逝了！”
儲靈衣：“晨脈時，你是不是還說母妃身子康健無礙！究竟是為何？”
太醫：“晨起時娘年的脈象的確無任何異樣，也沒有服毒癥狀，臣也不知。”
“孤知--”
太子看著緊緊依偎在一起的兩人，腦子裏閃過無數個兩人相互扶持依偎的畫面，狹長的目盛滿水光：“母妃和父皇，誰也不舍得丟下誰，如大雁一般，早已生死相隨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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鷹隼一樣的眼睛透過窗戶打量這地方，空蕩蕩的院子枝葉蕭條，耳膜有弱有弱無的哭聲，這是三四歲孩童的哭聲。
耳朵動了動，確定沒有人，他躡手躡腳從窗子出去，順著青石板路停在一間廂房面前，這間房子門窗大敞，孩子的哭聲更嘹亮。
他視線探過窗子一點，女子緋色短襖，半新的玉蘭絳裙，一個三四歲的小男童。
男童上衣半濕，頭皮臉上上還有幾片碎碎菜葉子雞蛋碎，淡淡的白煙從他濕透的上身冒著。
尖肅的哭聲從他嗓子裏出來，女人似乎還是覺得不解氣，將食案上的盤子直接甩在他腦門上，孩童在齏粉中無措的哭。
“哭！”
“你還有臉哭！”
“吵死了。若不是你天生不祥，連累我在這鬼地方，吃的豬狗不如，穿的連宮女都不如，我應該在攬月閣錦衣玉食，都是你這個災星，你就是個災星，專門克親人！”
儲司寒知道這裏是哪裏了。
是舊地，舊人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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